重遇此寫於二零一四年九月的文字,日子不至久遠,但恍如隔世。
六載之後的今天,觀外: 此城與此世界的格局急速逆轉,觀內: 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長幼都相繼遽然離世;如今世界又掉進了疫情與國與國,地與地的無情鬥爭旋渦,無論是群居或獨居,無論身處何方,我們都不得不返回原點: 家,那是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起點。今天的在家工作(work from home),其實是返回生命的中心(live from home),雖然現實比之前更殘酷。
且讓一雙眼睛重溫六年前以[退]為題,滿有期待,渴望重新出發的心,但願此心,在這如過山車急速滾動升降的亂世中,保持平靜與信實。
二O一二年初,曾自管理崗位驟退, 回歸庶民日常生活,
當時休業雖不足一年,也未知何往, 卻領受豐富,感悟良多,生活得以重整,價值得以重塑, 思緒得以梳理;內心變得篤定穩妥,每天均感充實富足。 忙與閒, 勤與惰,快與慢,完全可以自主掌管; 沒有崗階,可以做回內向感性那個真我, 每天寫寫讀讀,隨心所欲, 生活圈子也因心靈空間改造而拓闊。
人生的高低本來不在乎你的崗位站處,而在乎你放置甚麼於心中首位。
其後,一方面因盛情難卻,另方面職志心願未圓, 在親朋支持與反對參半下,毅然應某團體之邀再走上領管崗位。
可是,復工才過不了數週,便在懊悔與期待之間掙扎不已。
在那二十個月裡,全然回復舊日生活: 天天披星戴月,時刻七手八臂,一心多用, 飲食難定, 每天披上職銜的戰衣,表面雖運籌帷握,但在急速多變的外圍政策環境下,對外事務龐雜紛擾,沙塵滾滾,時局脈象忐忑,對內則難務正業, 緩急與輕重難免失據, 日間衝鋒陷陣,夜間思潮起伏,每想及工作單位中難以接受的服務現象, 但又未能說服同工擁抱改變,同時又面對機構內外的技術官僚所主導的職場文化, 內外交戰,心頭重壓難當。唯一充滿療癒的工作,便是每天在離開工作地方前,巡視服務對象的生活,盡量與每一個孩子或同事交談或招呼,充滿童真的對話與交流,是最大的賞報與安慰。
雖然再到另一次離開時,心志仍未泯, 但漸漸十分懷念之前那十一個月短暫休業期間的生活轉變。 不得不承認自己那容易予人[外向與剛強]印象的盔甲,其實一直披戴起來甚是勉強。
可幸,上主對弱勢社群總不會丟下不理,二十個月下來, 終於[顛覆]了這裡許多既有想法與行事。不少人已看到我所看到的, 並且願意延續剛萌芽的改變。
尚有三十天, 我又回復自由了,今早到墟市辦事與購物, 在喧鬧的里巷攤店之間穿梭,見一少年竟在行人道旁架起揚聲器, 掮起一把小提琴,如泣如訴地拉奏一曲[星願], 竟也有板有眼,彷似炎夏裡湧出的一股清泉, 我輕輕放下一枚硬幣以示我的欣賞,少年朝我純憨一笑,人生於他是起步,於我快是終點, 但願同樣美好。
不再需要鐘點家務助理後,重新擔當勞動日常,買菜後沿路回家, 夏日豔陽暴烈, 我亦汗流浹背,兩手挽著滿盛瓜菜的環保袋沉重異常,但相比恆溫涼快的辦公室內的急趕工作,充斥著人際與職場角色張力的處境,素常要面對扮演職位期望中的那個角色所帶來的壓力,,凡此種種,總不及現在走進街頭巷里中,可以投進我這平凡女子有情的一份。
我的腳步不禁輕省起來,儼如悠悠盪上碧空中的鞦韆,還有我輕哼著的無名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