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年代才平整成淺灘土地的大埔墟大明里, 大光里, 大榮里,廣福里組成的[大埔四里],是大埔南的中心點, 位於汽車不能駛進的墟市中一系列如圍城的舊式唐樓中間, 建有一個從早到晚都散坐著老人,小孩,外傭的廣場小公園; 環繞在公園的四周, 多年來都是一些形形式式的個體小商戶, 從吃喝以至民生日用都齊備.
自千禧年初因工作遷住大埔, 我便開始與大明里與廣福里遍設林林種種個體小商戶打交道, 樓上閣樓多的是小型理髮店, 美容店與改衣店, 也有賣舊書的; 昔日中秋與除夕佳節都特許假日小販擺地攤,

華衣美服, 紋身穢語, 高談闊論的食客都鮮見於[和暢], 到[和暢]的大多是日常便服的家庭食客, 兩個小菜, 一盤老火湯, 一碟[和暢]馳名的小食, 吃飽一家, 都是百餘元而已. 那位患了嚴重脊彎的中年女收銀員, 也絕不會因顧客有否放下貼士而給你白眼.
平生大都素食, 對[吃]亦不大注重, 且不喜嘈雜環境, 沒幾間食肆讓我感到有所選擇, 並且可以坐得適意自然, [和暢]卻是出奇的有這樣一股親切韻味的家庭小菜館, 與店外的零散地坐著老少的小公園互相輝映, 倒成一幅和諧的社區圖畫.
[和暢]客常滿卻不嘈吵, 菜式雖多卻不濫製, 裝潢雖略舊亦不頹; 只是實實在在, 貨真價實而沒有賺盡, 服務員來來去去都是那數位,卻都不卑不亢, 就是教人舒服.
[和暢]忽地消失, 教人若有所失, 才不過數週之間, 原來環繞小公園四周的大埔墟四里的數間商店都好像是悄悄地整了容的女子, 注射了botox, 拉了一點點面皮, 但熟悉她的面孔的人, 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不自然. 店鋪都悄悄地換成了集團式的連鎖店, 斜對面一家[海皇]粥店, 另一邊的[北京同仁堂], 前邊一家[憶世通]和數家以英文字母為名的連鎖數碼電話店.
[和暢]消失於大明里, 連愛吃素的我也回味的酥炸小雲吞與鹹魚肉餅煲仔飯, 不做飯的日子, 又不喜吃快餐的滿意選擇都失落了.

隨著多間連鎖店的進駐, 對面賣蛇羹的老店, 旁邊的家庭式洗衣店, 外傭和基層主婦常在搜索的出口成衣店, 街角小檔推銷各式各樣奇怪設計家品的喊叫聲, 成為剩下來勉力支撐著大明里社區文化的寶貴資產.
佈滿舊唐樓的大明里與廣福里, 因著後面如巨獸般矗立,
[和暢]的消失是大明里舊區文化沒落的重要特徵, 代表經年建立的地區特色終於都淪陷了. 當店租暴升, 成本上漲, 財團主導了社會經濟, 普羅庶民的生存空間一寸一寸地給擠壓, 個體已再難以呼吸.
此刻忽然想起台灣的街道與小店, [老土], 在許多人看來代表著缺乏品味, 落伍, 廉價, 而看不到[老土]代表著某種社群的生活面貌和他們所能擁有, 適合其趣味及實用的生活設計, [老土]源自生活與平民, 日換星移下沉積的生活氣息. 當 [老土]沒有了, 我們赫然發現社區變得單一, 民生口味單一, 所見所受單一, 我們的生活, 給控制於發展商與財團手裡, 也變得單一與窒息; 掙扎經營的小商戶最後只好退場. [老土]:原來是如此矜貴, 教人懷念, 卻永不復返.
2012年秋寫
2015年秋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