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大自然的經歷中,一直以天象最為奧奇,因為從穹蒼所展示的,彷彿更明確地顯示那是來自萬有的。
一個偶然得來的機會,轉折萬里,舟車勞頓,都是為了尋覓那可遇不可求,來自至高處的光。有時,覺得自已猶如無知的以色列民,渴想親睹紅海壁立,日夜有雲柱火柱,才能確信萬有之上真有一個主宰。
故此,我曾懇求:請袮讓我看見,好讓我可以堅信。
後來,我轉求 : 隨袮的意吧,無論袮讓我看見甚麼,有所感便是,我斷不至空手而回。
就這樣,我只攜了一部光圈只有3.3,解像度不高,在同行者的裝備中相形見拙得可憐的數碼相機,走上這機緣巧合的旅程;我想,不慌不忙,只用自己的眼睛及心靈[感錄],那會否更貼合與[偉大]會遇時該有的恭敬?
不遇
極光是一場永遠不設預告的偉大會遇,以[它]來作那光的代名詞,絕對是輕慢。
那晚密雲廣佈,低矮的夜空沉默一片,彷彿直至地老天荒,予人無望。
我們安靜地在木屋頂上專搭的陽台上,恭候至近凌晨,地平線上參差的林梢之上,一輪滿月忽然破雲而出,天空如帷幔,驟然拉開,深不可測的穹蒼乍現,松林頂梢頓時鋪滿一片銀輝,印在寶石藍的夜空,彷如玲瓏的剪影。陽台的圍杆輪廓漸漸分明,我們的面孔彼此可見。
屋子外面,昏暗的松林深處,開始有狼嚎,先是一兩聲,漸漸成群嗥叫,高低長短,獨唱合奏,像翹首對月謳歌敬禮,又像預示偉大的奧景即將降臨。
雲散後,旋又聚攏,而且比之前更厚重,狼群的嗥叫也止住了,夜空低壓,直至將我們對極光將現的憧憬徹底破滅。
然後,陰冷的夜空開始散下水滴,木架的陽台地板開始滴滴嗒嗒的響,四周的圍欄輪廓黯淡起來,逐漸融入這一片遼闊的松林暗影中。天際的帷幔緊密,星月無光的昏暗,如同對台下的觀眾決斷地說;[今晚決定不遇。]。儘管你萬里迢迢前來膜拜。
我是最後離開陽台的一個,黑夜中無際的原野,乍開乍現的雲幕,在清凛的寒風,充滿期盼的等候中,原來有一份深沉的寧靜,吸引著我的腳步留下。
因為還有明晚,後晚,大後晚........
得遇
今夜雲仍厚重,星月踪渺,大夥兒在攝氏零度的深宵中苦候未果,不少人將早已支搭好的相機腳架留在戶外,索性躲進小山丘上由印第安土著蓋搭的木屋中避寒,有的東歪西斜的小寐,有的雙手捧著盛了熱咖啡的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呷著,有的仍懷希望,不斷推門進出,搜視天際,希望及時偵察端倪。
我一直在雲層黑壓一片的湖邊徘徊,看著湖水湧來蕩去,黯淡的星空下,湖心倒照著小島上輪廓模糊的針松,遠處湖岸的丘陵上空,光影渺然,右邊的遠處灘頭的密林,都是模糊一片。除了湖水款乃,冷風輕拂的聲音,夜空沉默無語。
我偶爾才返回山丘,到小木屋中補給點熱飲,保持體溫。愛攝影的人大都留在高位翹首冀盼。
過了凌晨,留在屋子裡的人漸多,待在戶外嚴寒中的人忽然興奮地,卻又審慎地進來報訊:[雲漸開了。] 。
一直照相機不離手的人們又往外跑。忙著調校角度、光圈、快門,好不擾釀。
我沒有為此行特別添置適合的攝影裝備,倒也悠然。我朝著人們擾釀的相反方向往下走往寂靜的湖邊。
仰首,原本深不可測的夜空漸亮,雲幔漸啟,夜空續現廣渺高遠、如同白晝的蔚藍,遠近的繁星明暗交錯,滿天熠熠生輝;頃刻,銀河全現,穹蒼好像一下子張開,那不可測的好像卷軸般以全能之勢展示。
金黃的巨大月亮最終沉沒於樹林下面,渡頭正前方的天際開始有絲帶狀的光影橫在空中低處躍動,繼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橫忽直,真幻難定,我索性朝著湖心坐下來,迎視上空,來了,祂終於駕臨了........
柔綠的極光開始如輕拂的絲帶蜿蜒閃動、色溫含蓄,像初燃的焰火,濃淡不斷變奏,姿態多樣: 直拂、環帶、迴旋、幌舞、流轉、閃爍、瀑布以至自穹蒼舖天瀉下;天際忽成上主的畫布,祂將調色盤自天際潑下,以畫筆在其上傾情揮灑,幕幕奇異,祂澎湃熱切的筆鋒,每筆都像燃亮的翡綠焰光,在無垠的天際或烈或柔的燃燒,又如蘸滿色彩的畫筆,掃出不容我們否定其權能的拍案驚奇,是創世紀的現代延續。
湖面水波湧来,湖心小島上的針松倒影,在張開的天際下清晰玲瓏,我索性躺卧下來,在這木板架設的渡頭上,讓汨汨的湖水湧流其下,我的臉盡情仰迎這不斷舞動、扣人心弦、翡綠中夾雜著紫紅的極環帶,讓這明暗閃爍、濃淡倏忽的光傾臨滿身,靈魂像得到再次的浸洗,重得潔淨。
太初有道,這光,就是那光。
(備註;感謝同行者所提供的附圖,以補我難以言說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