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素常沒有客人, 陳老師親來探訪, 讓我覺得很特別.
媽媽和陳老師坐在騎樓裡, 下午投射在外面山坡上的太陽反照進來, 周圍格外光亮, 溫柔的陳老師和媽媽各坐在飯桌的一端, 我也聽不全他們的談話內容, 談著談著, 陳老師忽然懇切地伸手握著媽媽的手肘,求讓我當她乾女兒.
她說:[我真的十分喜歡你的女兒, 可是我沒有女兒, 卻只有一個好賭的十八歲兒子.]
倔強的母親卻沉默起來, 似乎沒打算答應.
矮小的我站在倆個大人中間, 看看母親, 望望老師, 覺得兩個大人之間有點怪怪的.
我站在媽媽這一端, 弄不懂陳老師這突如其來的提議, 不理解陳老師原來一直喜歡我. 因為平日我沒有感受到陳老師對我有特別的看待.
我其實也好喜歡陳一純老師, 她從不罵孩子, 常常微笑, 每天看見我們都好像十分歡喜, 她教聖經課特別動聽, 我每次測驗與考試都拿一百分. 讓我對耶穌所行的每個神跡與比喻此後都不忘.
陳老師每個小息總留在課室裡批改我們的作業, 孩子們常常圍攏在她的寫字桌底下, 爭相好奇地撫摸那滑滑的透明魚骨絲襪, 她都只是專注地改簿, 容讓我們體現孩子好奇的天性.
升上小二後, 不見了陳一純老師, 卻遇到許多時常體罰,羞辱孩子的兇老師.
我變得沉默了, 本來不大合群的個性更形明顯了, 除了閱讀與自說自話編故事外, 沒有甚麼玩意可以吸引我, 我只是常常站在一旁觀看其他孩子玩耍. 並且常常想起陳老師. 那教我感到很孤單.
數十年過去了, 我至今仍記得陳老師握著媽媽手肘, 情辭懇切那一幕.
長大後, 我希望自己將來也能成為好老師. 起碼, 我覺得可以做一位讓一個生存條件不佳的孩子感受被愛的老師, 是何其重要的一件事. 而陳老師, 是我進大學前唯一讓我有此感受的人.
不久之前, 我跟媽媽提起陳一純老師, 很想查探她還在世否. 媽媽告訴我, 原來那次之後, 陳老師另有再約晤她, 懇求收我作乾女兒. 可媽媽再三拒絕了她.
也許陳老師永遠不知道, 她曾經所疼愛的孩子日後的眾多遭遇, 而這孩子就是因為她曾流露過的愛與及信仰的啟蒙, 日後能從那些遭遇中走到今天. 當日她在最小的一個身上所做的, 後來亦成全了兩間重障孩子的學校.